密雨只如散丝,却打得院里的木樨七零八落。从槛窗看不清外边的天色,只能看见比屋内苏合香的香云还要浓重的灰白。已近夏秋之交,遂州却还是落雨不绝,衬得屋内辛味更甚。大丫鬟雁乔从格子门外进来,带进些水汽,打乱了恼人的辛味。
“夫人,今天新妇敬茶就穿这身橘红色褙子吧,领抹绣的印金牡丹,应景又贵气呢,还挑不出问题。”岑疏雨偏过头,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听到新妇两个字,她只点了头,也没甚么其他反应,似乎是出着神,左手揉搓着窄袖的缘饰没有出声。
雁乔见状心里五味杂陈,她是岑疏雨从岑府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一路陪着姑娘走过来,自然知道姑娘这些年过得不舒心。这门婚事姑娘不喜欢,姑爷娶妻已有一房外室,生性风流。但这毕竟是李知府家亲自上门求的婚事,谁不知遂州知府官运亨通,祖上曾至观文殿学士,到这一辈知府公子,禀赋不出挑,却也算得上中上才貌。岑家以经营茶园、制茶为生,每年按例交茶给官府,搭上知府这条线,也算是得了富贵。
嫁过来以后姑娘和姑爷相处虽算不上亲密,也算和睦。本来大家相安无事,但两月前姑爷突然嚷着要纳新妾,婆母眼看府里姑娘和早年纳的二夫人一直无所出,便允准了。姑娘心不在姑爷身上,一直是由着姑爷来,连出身都不问,顺口就准了新妾进门。
结果转头雁乔向前厅一问才知,这要进门的不是别人,竟是岑疏雨庶出的妹妹岑闻!当年在岑府,姑娘和二姑娘一直不离左右,却不知何时生了嫌隙。出阁前,二姑娘竟狠心将姑娘推下了石阶,好在只是扭伤了手,将养了数月,现在早已全好了。
昨日就是那位过门的日子,虽是从后门迎进来的,但听说姑爷拜完堂直接把人抱进了临松院,好了,雁乔本就对姑爷颇有微词,这下更是不忿,“姑爷这是存心膈应我们姑娘呢。”雁乔嘟囔着,回头一看,眼见一会儿要去前厅了,姑娘这还在发呆愣神,她叹了一口气又躬身唤了一声“夫人?”岑疏雨这才回过神,歉笑着松开了揉皱了里衣的手,应道:“你挑的都好,再拿顶我常戴的花冠来。“
须臾岑疏雨穿戴齐全,的确是喜气又不压人的一身,橘红色虽艳,却凭地给她添了几分清丽。雁乔给她撑着伞从回廊往内院走,走过里门,便没有檐顶遮雨了,她的鞋履带过积水,还是在黄裙边染起几点水渍。
到了前厅, 姑爷今日外出不在,嘱咐了伺候的人不要怠慢了两位夫人便走了。所以此刻前厅里候着的,只有两人。微微弯着腰的是侍女冬云,而那昔日的二姑娘,今日的三夫人着一身翠绿窄罗衫子款款立于堂前,宝髻挽得齐整,露出颈间一段白,活像那点了夏雨的翠竹。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她转头过来,莹莹笑着,抹了口脂的丹唇衬着她一身碧色竟更是鲜活,是和未出阁时一样浓艳照人的颜色。但这浓艳好似只是身外之物,没一点照进她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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