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只是柏长溪还没来及杀掉姚喜,大殷京都地龙怒翻身。
那时柏长溪和姚韶正在宫中议事,一刹那地动山摇,坐在席上的柏长溪被剧烈的震感震得差点摔倒。
见木质的地板一大片一大片裂开,栋梁不堪负重般地倾斜,姚韶反应很快意识到地震了,拽起柏长溪就往外跑。
只是地龙来得太过凶猛,瞬间雕梁画栋的宫殿便奄奄一息倾塌。
姚韶将柏长溪护在自己怀里,巨大而沉重的木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昏迷前柏长溪听见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蜷缩在逼狭黑暗空间的柏长溪醒来后连声呼唤姚韶都没有得到姚韶的回复,嗅到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柏长溪心慌得不行,好在紧贴着他背后的身躯是温热的,这才没让柏长溪彻底失了理智。
柏长溪勉强动了动身躯,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他去碰姚韶的脸,却摸到一手黏腻的鲜血。
被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刺激得柏长溪张了张嘴却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咬开一点自己手腕的血管,启开姚韶的唇将流着鲜血的伤口贴上去。
被掩埋不知多久的柏长溪慢慢听见一些来自上方的声响,意识到宫人廷卫们在挖开废墟,柏长溪大声呼救。
在一阵嘈杂声中一道光芒破开黑暗照射进来,苍白的光亮刺激得柏长溪的眼睛都不断涌出泪水。
他什么也看不清,眼睛胀痛不已。
只听见有人不断呼唤:“陛下!柏侯!”
心绷紧得像弦一样的柏长溪一放松,整个人跌入黑沉的梦境中。
时光回溯,在苍白的光芒中,一道道身影一幕幕画面浮光掠影般浮现而后迅速消失。
脸上蒙着面纱的王贤姬神情紧张抱着怀里病恹恹的幼儿在大殷京都的某条街道上匆匆行走,身边的行人来来往往景象热闹非凡。
穿着九章纹太子服饰的姚韶眼睛微亮面朝柏皇后手指向一位跪在地上的幼童,而旁边的姚喜则一脸忿忿不平拉着柏皇后宽大的袖子,便和姚韶争执起来。
几个宦官们跟随着一脸戾气的姚喜强行扒光一名少年身上的衣袍不顾他羞愤的神情给他换上女子才穿的两色襦裙。
夜色阑珊,灯火昏昏下,游清漪提灯而来,佳人明媚面容上流转的光华,看呆了不远处带着面具的年轻人。
庄重肃然的冠礼仪式上,面色安然的姚韶端着代表成人的发冠走到低垂眼睫端坐的年轻男子前,将发冠戴了上去。
…………
柏长溪在昏迷中或者可以说是在梦中的状态一直很奇妙,似乎他人生所经历的每一段路在此刻又重新再走了一遍。
他原是谢玉,是梁国贵族之后王贤姬和谢石的子嗣。
但母亲死后,就没有人知道他姓谢,而他进宫成了殷国太子的玉侍读,得到太子姚韶的赏识,却也被得宠的姚喜欺辱。
后来太子成了天子,赐姓给他,他便开始姓柏,又遇见了心上人。
等到二十岁冠礼上柏公取字给他,他就成了柏长溪。
在众多纷杂的回忆中,柏长溪都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自己所经历的人生。
他这一路走来满是坎坷与艰险,伤痕累累,受尽凌辱。
但与此同时他身为天子近臣,爵位为侯有了封国,身负殊荣,才智惊艳天下。
只是他是不开心的,其实他很少有开心的时候,有时候他甚至内心痛苦得有些麻木。
他想起最初的时光,在最深处的记忆中,提炼出一点与母亲的温情。
王贤姬在屋外起火熬药温声哄着他:“玉儿,药快熬好了,喝了你的风寒就会好。”
他蹲在旁边的河流边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小鱼很是羡慕道:“阿母,你看水里的鱼儿游来游去多开心呀。”
王贤姬无奈的笑了:“玉儿又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柏长溪记得当时自己回答:“我见它们游来游去看起来自由自在不懂忧愁,应当是开心的。”
王贤姬将幼子抱入怀中开玩笑道:“就让玉儿变成一条无忧无虑的鱼吧,阿母就一直守着玉儿。”
然后王贤姬端着一碗苦涩的药汁喂他喝。
苦涩的味道绵绵不断地在口腔回荡,柏长溪被苦得硬生生从梦中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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