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时有些不安,季野变得陌生很多,他摸不清季野的心思,也没办法理解他的想法和行为,却又不敢提出异议,因为季野和季尧斯终究不同,是他的孩子,他在不安之外也有一层血缘所带来的亲近。
阮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没出过门了,大概从季野小学之后,甚至连小房间季尧斯都很少让他出来。他没有外出合适的衣服,季野便打电话让人送来,他的目光扫过他妈纤瘦的身形,要了最小号。
“怎么了,妈妈,你好像有话要说?”季野在给阮时穿衣服,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阮时的皮肤,神情却放的很正经,好似他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阮时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季野把他带到了衣帽间那面大大的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替他脱了原本身上的衣服,为他换上了送来的衬衫和裤子。阮时的微弱拒绝都被他漠视,却还虚伪地问他怎么了。
阮时忍住他的抚摸带来的痒,不自然地别开脸。他并不知道,此刻的季野是什么样的眼神。季野有一张照片,是唯一的一张他和妈妈的合照,背着季尧斯让以前的保姆拍的。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小的季野蜷在阮时的怀里,开心地对着镜头比剪刀手。
那张照片在后来对于季野来说,是他对妈妈所有情感和思念的载体,被他Jing心地用相框放起来,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而现在自又不同,镜子里的两个人的位置已然颠倒过来,季野变得高大,轻易地可以把他脆弱的,易碎的妈妈握在手里,他站在阮时身后,可以完全把阮时抱在怀里。于是他微微俯身,轻松地将人拦腰抱起来,“我们走吧。”
阮时有些晕车,他从小家里穷就没怎么坐过车,这么多年不接触交通工具更是受不了,小脸惨白的,还有些心慌的难受。季野叹一口气,把人抱坐在自己腿上,给他开窗通风,又让司机下去买了橘子。
柑橘的香味在车内散开,驱散了原本令阮时不适的香薰味,季野剥开橘子,递一小瓣到阮时嘴边,“妈妈,吃点橘子吧,很快到了。”
阮时听话地吃了,橘子很甜,小小一瓣很快被他吞下,而且吃完也真的舒服了些,阮时舔了舔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拉住季野的手腕,“还要……”
季野笑笑,慢悠悠地喂他,看他吃东西时鼓起来的脸蛋,好像发觉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不知不觉竟然喂了三个橘子。
阮时出发前才吃的饭,本就不饿,现下肚子更是有点撑了,注意力倒更多放在肚子上而不是晕车。季野顺着他的手也去摸他的肚子,给他慢慢地揉。他们之间原本不应该如此亲密,可是季野对他太温柔了,昨夜那一点小小的恶劣已被阮时抛在脑后,在陌生的车子里,陌生的环境里,他安心地,放肆地依赖起对方来。
季尧斯在一家高级的私立医院,人并不多,季野给阮时带上口罩,才慢慢牵着人从电梯下来,朝病房走去。病院里有专门的护工在照看,看家属来了便识相地出去了。
隔着口罩,阮时也闻到了明显的消毒水味道,强烈而又刺激,他不太喜欢。季野拉着他到季尧斯病床前,季尧斯还在昏迷,房间里只有偶尔响起的仪器的滴滴声。
“妈妈,爸爸就在你面前的病床上,他被撞的很严重,转醒的概率很低,就算醒了,大概率也废了。”季野淡声解释道,而后又偏过头去看阮时的反应。
阮时的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是刚刚对病房的抵触换成了一丝茫然,他分解着季野话里话外的含义,得出了季尧斯的下场。他有些愣神,这件事太突然了,他实在没办法很快理解过来。
是季尧斯,那个强大的季尧斯,困了他二十年的人,如今却也因为车祸不堪一击,也变得如此脆弱。
季野握住他微微有些发抖的肩膀,低声问他:“你想摸摸爸爸吗?”
阮时好像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凳子绊倒时又被眼疾手快的季野揽了过来,季野哄着他:“那就不摸了,妈妈不想看的话,我们就回家吧。”
回家……阮时揪着季野胸口的衣服,闷闷地“嗯”了一声。在出病房前,季野回头看了季尧斯一眼。那个曾经轻易用暴力控制他的男人,曾经无耻地囚禁他妈妈的男人,无情地禁止他们母子见面,强大而又冷酷,到现在,却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靠着医学来维持生命,祈求着奇迹才有转醒的了可能性。
而阮时,他的妈妈,被季尧斯困了一生,也困了季尧斯一生,最终,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季野关上了病房的门,对护工说了几句客气的话,便拥着阮时离开。
季野的嘴角带一抹笑容,爸爸,你这一生到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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