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一场暖。
虞城的棚户区浸在淅沥小雨中,生涩chaoshi的空气与市井气揉杂混合,在大街小巷升起一股氤氲水汽。
时至傍晚,雾气中灯光黯淡朦胧,看似一片死寂却难掩红灯区的歌舞升平。
麻将声隔着门就能听见,在流满污水的街道上频频响起。门外萧条冷寂,门里乌烟瘴气。一群蓬头垢面叼着烟的中年男人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睛洗牌,他们一个个动作娴熟,那模样像是即使被烟熏瞎了都能摸出花色。
放眼望去,麻将馆一片沾满头屑的油头,脸色蜡黄,但偶然混入了一个好皮囊。
那个男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尤为抢眼,麻友们都尊称他一声严叔,年龄和一群五大三粗的中年人相仿,不过看起来年轻得很且长相俊美。
严天垚虽嘴角上翘,但看得出是在强颜欢笑。早六点起,他的屁股就粘在被烟熏黑的凳子上盼着能胡一把,没料到一天下来,只出不进,近几个月生活费输了Jing光,加上今天的共十万。
俗话说只要还能再赌一回,就不算输。眼看暮色渐暗,今天又是严天垚的儿子去国外考察回来的日子,他一狠心,把爱马仕内裤都赌上了。
下了血本,血本无归。一群老爷们围着看热闹,一个个叫嚣着要见见名牌内裤长啥样,是镶金边还是嵌了玛瑙。
严天垚十五岁起就爱混在这片棚户区赌钱,几乎屡战屡败,入不敷出,他早习惯了在麻将馆做小丑——惹人笑,惹人怜,惹人恶心。
只不过今非昔比,换成十年前他要是敢赊账,估计现在已是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废人,但今天他面对要看他底裤的这群老爷们儿,他能挺直腰板、猛地一掌拍向桌面,吊儿郎当地叼着根烟嚷道:“他妈瞧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改天老子给你们一人发一条。”
同桌的麻友——老胡起哄道:“我要两条。”
“严叔你可说话算数?”
严天垚长吁一口烟,“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话音刚落,哄堂大笑,人们各自散去。
严天垚心里不是滋味,深吸一口烟,暗骂今天真是一身晦气,不但输完了十万还欠了一屁股债,正琢磨着怎么和回来的儿子交代。
老胡看了眼连连叹气的严天垚,笑得眼睛弯成一道缝:“严叔叹什么气啊?输这么点钱,对你儿子来说算个球。”
“话是这么说……”严天垚说到一半没了声,那神情活像自己是儿子似的,做错了事还得看大人的脸色。
毕竟自从他儿子上大学后,没再问他要过一分钱,相反,这孩子还勤工俭学,时常把钱打他卡上。
更让严天垚没料到的是,这小子看似平平无奇,却很有商业头脑,他和几位朋友合伙创业,正好赶上风口红力,事业如日中天。转眼数年后,已是鸿运集团的老总。
严冰,一个能让严天垚不喝一口水吹一天一夜的男人,每每提起他儿子,平常一张不怎么利索的嘴是唾沫横飞,三分夸儿子,七分夸自己。
严天垚一直奉行一句话——棍棒底下出孝子,用拳头,用拖把,用鞋底,揍就完事了。就连那小子腿肚子上一道十公分的刀疤也成了他炫耀的勋章。
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声称就是这道疤让严冰认识到什么叫打是爱,骂是疼,也正是这道疤才成就了今天鸿运集团的老总。
墙上的摆钟在六点整响了,严天垚望了眼,又轻叹一声,这局又输了,他恨不得摔门走人,可多少还是有所顾忌。
一来他知道这群麻友黑白两道各一半,谁都惹不起;二来他现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动粗有失身份。稍加思索后,他站起来,默默摘下手腕上劳力士放在桌上,带着歉意笑道:“不早了,今天儿子回来,我得提早回去。”
老胡睨视他数秒,蔑笑道:“你又不会做饭,提早回去干嘛?”
严天垚尴尬地笑,也不接话,只是一直重复念叨着不早了。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老胡身上,示意赶紧让他走,走了好回去要钱还债,老胡瞥了眼桌上金灿灿的表,挥手道:“也是,儿子回来你这个做爹的也上心,回去吧,改明儿再来玩。”
严天垚促笑,挥手道别,一出门便开始骂骂咧咧,骂老胡那群只认钱不认人的混蛋。
按照惯例,如果输惨了,严天垚会顺路拐进一处高档会所,洗去晦气再叫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姐伺候一番,身心舒爽了第二天才能面带微笑地走进麻将馆。
可惜,今天他没钱,儿子也快回来了。
回到高档别墅区,严天垚见车库门开着,就知道儿子一定回来了。他看了眼拎在手里的一袋水果,犹豫数秒后推门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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