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树上,看天。春天到了,叶子都张开了,但还不像夏天那么繁密,枝叶间留着很大空隙。我看见天是一片没有云的湛蓝,特别开阔,特别亮堂,看着特别舒服。
树下面,那个宫人还在忙不迭地求我快点下来,太危险了。哎,爷是没了轻功,又不是没了手脚,爬树而已又不是爬房顶,上上下下都有落脚的地方,有什么危险的。我都在这儿呆了有一会,要不是他路过瞧见了过来多管,我一会自己就下来了。本来,他非得过来管我,他越要我下来我就越不想下来,但是他居然咚咚咚磕起头来了,我只好让他别磕了,从树上爬下来。虽然这样,因为没了轻功,不能直接飞身下来,又听这个宫人在那咋呼半天“将军您小心”“将军您慢点”“将军您抓住”——真烦!
“你这小子真是多管闲事,”我下来后骂骂咧咧地说,“爷从前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上个树能把我怎么着!”
这个小太监顶着他红彤彤的脑门,眼泪泪汪汪地看着我,叽里呱啦说起来——就说啊,这棵树,这么高,这么大,是个古树,因为是古树,经历年岁太久了,有了点灵性,他们这些宫人平时求愿都来向这棵树求,只要心够诚,往往都很灵验,今日他看我躺这颗树的枝干上歇息,别的树也就罢了,可这棵树可是通灵性的啊,我要是冒犯了树神,树神降罪下来——
“行了行了行了——”我摆摆手,“以后不爬了不爬了不爬了——”
小太监顿时欢喜起来,对我又一拜,说:“从前就听说将军是个大好人,果真,您就像您的名字一样好啊!将军放心,不知者无罪,树神爷爷一定不会计较您刚才的冒犯,会保佑您早日恢复的!”
我心说这树他娘的又不是人,怎么还不说鸟在上面做窝蝉在上面叫唤,我爬它顶上而已算什么冒犯又不是往它身上撒尿——再说尿啊,还是好肥料呢,没准树神爷爷还喜欢咱们多撒几泡尿给它施施肥呢!
“哦,”我说,“借你吉言。”
*
我漫无目的地闲逛。今天是皇帝春日游猎的日子。我不去,魏弃之很不高兴,但他不高兴也没法怪我。俗话说得病容易治病难,他下毒下得那么轻省,这毒解起来可费大劲了。
嗐,其实他也怪我,因为曾昌仁表示之所以现在这么他娘的难解都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心情郁郁,没这毒也是要五志过极七情内伤憋出大病的架势。
我转回了承明殿,还是殿门紧闭。我拍拍门。
“差不多得了啊——”我冲里面喊,“我也在外面呆了一个时辰了,放我进去就行了!”
庾太医……哎呀这个庾太医啊……庾太医不怕魏弃之,就更不怕我了。之前曾昌仁也劝我白日里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长长阳气。我就不出去,他也没办法。庾太医倒好,我不出去,他跟王太御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从此每天午饭后,他们把我扔出来,把殿门关上。一开始刘十九会跟着一起出来,我就骂她,她任我骂也不回嘴了,我就渐渐不骂了,可看着她就觉得生气。后来庾太医有次又和刘十九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从此刘十九就不跟着我出来了……我确实也不太生气了……但是也更无聊了。
殿门不开,我只好又开始兜圈子。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误入过太妃们的宫殿,现在她们已经不是太妃,所以全都迁出去了。偌大的后宫,基本都是没人住的空殿,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洒扫的宫人,特别冷清,特别无聊。
我想,刚才应该把刘十九也叫出来。
不还是算了。我看见她就想起魏弃之,就来气。
……最后,我去中宫了。
*
我记得戾太子之乱刚结束,魏弃之带我第一次来皇宫参加宫宴的时候,他警告我在皇宫一定得跟着大家走,让去哪就去哪,不能掉队自己乱走,因为皇宫是皇帝的家,我在皇帝的家做什么不检点的事,都能安上秽乱宫闱的大罪。我立刻就说我是那种不检点的人吗?他表示,你是不是,不重要,皇帝看不见你的时候,就能随便把你想成一个不检点的人,而且因为觉得你不检点就把你杀了,你也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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