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傻,真的。
我单只觉得师父算计了两层,我没想到第三层他也可以算计的。
那不认识的老头风风火火跑进来,立刻截停了棺材,喘着粗气连不上话:“你……有人托我……你别着急!”
我心想别着急的是你才对。
“你谁啊?”我面色凝重,右手握拳,警惕他是不是新的敌人。
老头终于喘匀气了,他捋了捋胡子,挺直腰板,慢慢道:“吾乃宫廷御医,原本春节回乡探亲,结果被困城内,前些日子收了一位年轻人重金,现今如约前来替他办事。”
“御医……返乡……”我听着耳熟。好像是我最开始替师父打探名医时做的功课,龙鹤给我的名单上也列出过他的名字,只是一直找不到本人。
“这是信物。”御医递上来一封信。
我谨慎拆开,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似狗爬,盯了好一会才我辩认出来。是师父的字。和从前他给我写的武功秘籍一样,世上再无人能写出这种模样的字了。
让他干。
三个大字。
御医见我看完信抬了头,撸起袖子掀开棺材。把师父的身体拖出来放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盒。
我瞪着眼睛紧紧盯着他。
“这位檀公子提前叫我封住心脉几处大xue,这样一来一旦受伤,血流到一定程度,便会自动进入假死状态。”御医一边解释,一边从药盒里拿出一颗丸子,掰开师父的嘴,压在他舌下,又扒开前衣襟,从师父胸前挑出数根深埋入rou的极细极长的银针,然后顺手将一些药粉敷在他的伤口处。
御医抬手擦擦汗道:“如此一来,片刻便会转醒。”
我人傻了。
御医看到我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是如此虽然能使人苏醒,但檀公子伤势过重,而且我见他腹部旧伤沉疴难愈,中了难解之毒,早就病入脏腑,即使今天醒来,怕是也活不了……这是什么?”
我一把掏出巫山淮身上的解药,眼泪汪汪送到御医眼前。
“他能救,他能救!”我扑通一下软了脚,只顾着涕泗横流拽着御医的裤脚,大喜大悲心惊胆战之间,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昏过去。
御医将信将疑拿过药,闻了闻,流露出惊异之色,缓缓开口道:“如此……确实可以一试。”
大约过了一炷香。
我一直蹲在师父身旁,死死盯着他的脸。一边想哭,一边想笑,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好害怕这是不过是我的一场梦,心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浑身筛糠似地抖。
我似乎听到极其细微的一声喘气。
师父就在我眼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不敢喘,整个人僵住了。
师父慢慢睁开眼睛,又慢慢闭上,眨了几次眼,眼睛转到我身上。他的胸膛开始起伏,嘴唇微动,呛出一大口浓黑的淤血。
我赶紧扶起他的身子,他的身子是软的,有活人的温度。他一口一口地呛,终于吐出全部淤血。他慢慢抬起头,我们目光交汇,彼此对视。
“……普洱。”
我听到师父张口叫我的名字。
我扑进他的怀里,撕心裂肺地痛哭。
我这辈子不会再让师父离开我了。
虽然听起来很不讲理,又很幼稚,但当下一刻,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强烈到极致。
师父用了巫山淮的解药,按照御医的说法,胃腑的伤口便会慢慢愈合,胸口箭伤每日换药,也会逐渐好转。但师父久病不得医,伤及根本,心肺脏器都十分衰弱,唯有慢慢调理,仔细修养,才不至于日后早逝。御医还给我开了近十多斤药材,等着我扛走。
师父被我安置在楼上床上,他刚刚转醒,神志还不大清楚。我牢牢握住他的手,生怕这一切是梦,猛地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好痛。
等到师父清醒过来,就会看见他的徒弟一直扇自己耳光,每扇一下还会吃吃地笑,活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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