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大，你知道吗？这叫命大。”医生手里的圆珠笔咔咔敲响桌子，提醒跟前站着的两个人听仔细了。

    “你们两个最好都老实些，别再整一些正经医院看不了的伤又哭哭啼啼跑过来。”

    “那我可没哭哭啼啼。”瀚宇抢着答话，撇了一眼林辰尴尬僵住的表情忍不住偷笑。

    “你少说人家，硬钻排气窗一身擦伤，腿摔得骨裂，幸好子弹是没伤到内脏林辰又给输血。不然这次你这条小命也就呜呼了。”

    瀚宇没心没肺皱皱鼻子，伸手挽住林辰的胳膊。

    “是是，得感谢辰哥！也得感谢您！全靠您妙手回春！”

    “行了，快走吧。快走快走，别再来碍眼了。”医生不耐烦挥挥手，像驱赶什么讨人厌的小动物。

    林辰知道她是面冷心热嘴上不饶人。思来想去也不知说点什么，走到门口又拎着瀚宇转身鞠了个躬，这才离开。

    在医院呆了两个多月，外面绿意盎然已是春末。林辰为了避人耳目特意选在傍晚出院，又逛了商店补日用品，到家时天完全黑下月牙初升。

    瀚宇好不容易出院，兴致盎然非拿了酒去天台喝，又找冰格又找杯子。林辰亦步亦趋跟着，生怕他跑了似的惹得瀚宇发笑。

    林辰确实是怕，在医院照顾瀚宇时还有理由留在他身边，或者说把他留在身边。如今瀚宇康复如初，林辰不由自主开始忐忑起来。

    两个人坐在天台沙发上，沉默良久只是望着星空。林辰数次张了张嘴，又把话吞回去。犹犹豫豫不知该怎么开口。

    “瀚宇。”终于放下杯子手不安的合握一起眼神投向远方。“我知道我说什么都太苍白无力，也没法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但我准备了一笔钱，可以把你送去国外从新开始生活……如果你想——”

    “哥。”瀚宇声音极轻，但林辰马上警觉的去看他的脸，屏息静气等一个对自己的发落。

    可瀚宇只是盯着夜空，星星映在眼中使他看起来像只拥有玻璃瞳孔的美丽猫咪。他举起一只手，在空中轻点着。

    “这里，这里和这里，是春季大三角。你看最亮的那颗，就是狮子座的角宿一。”

    林辰依言抬头，尝试在星海里寻找有幸被瀚宇指到那几颗。

    “我母亲很喜欢观星。”

    突然从瀚宇口中出现陌生的词语让林辰慌了神。母亲……瀚宇，在跟自己讲过去的事？林辰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瀚宇，却依然只看到一个面不改色的侧脸。

    “我只有母亲，她说星星就是我的父亲。所以给我起名瀚宇，意思是浩瀚的宇宙。”

    瀚宇语气平和没有喜悲的轻声说，仿佛在讲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故事。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她观星回家路上被强jian生的孩子。”

    “她那时候还是高中生，不敢告诉家人，肚子大了就自己偷偷缠束腹带，发现时都快要临盆……我的祖父祖母不能接受自己有个未婚先孕的女儿，又生了个不男不女的怪胎。把她从家里赶出来……母亲只能带我去了别的城市。”

    “我们在新地方过的很辛苦，也很幸福。我一直很自豪有个年轻漂亮的妈妈。她很忙碌，但对我很好。她给我穿裙子，梳头发。会抱着我叫我小公主。”

    “可后来我长大长高，妈妈就不正眼看我了。她会突然生气，突然哭泣。”

    “她说我长得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令她作呕……”

    “瀚宇……”林辰简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一切云开雾散真相摆在眼前，让他瞬间明白了过去瀚宇许多有意无意的表现。

    瀚宇有点委屈的嘟囔着。撩了一下自己微长的头发。

    “其实我到现在，也觉得自己很像妈妈。”

    “后来有一天晚上，她突然对我很亲切，久违的抱抱我，还哄我睡觉。”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第二天醒来，妈妈就不见了……”

    林辰只觉得心如刀割本能想去给小狗一个拥抱。不想在暗淡的月光下，不可思议的看到瀚宇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他嘴角上扬语气轻快。

    “我真的很开心，我对于她来说，只是一颗不幸的种子结出了苦果，是她命运当中一段糟糕至极的意外。还好她有勇气从头开始……我真的，非常的替她开心。她很美，她还很年轻，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

    瀚宇眼中的光彩甚至胜过了星光，再无边无际的夜幕下熠熠生辉。仿佛已经看到了母亲拥有全新的幸福人生——尽管那旁边并不存在有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