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瞧还有什么啊。”杨爱棠最终把CD都取了出来,又打开前座的小抽屉,“哦我的数据线,还有工牌——工牌?”
他想起来了。休假之前最后一次下班,程瞻开了这台车去接他,他们去了一家高档的法国餐厅吃饭,所以他把工牌搁在了程瞻车上。
那家餐厅年前的座位很不好订,他没料到程瞻会这样费心。他有些感动,吃着吃着就会放下刀叉,笑着看程瞻。
程瞻微微蹙眉地问他,不好吃吗。
杨爱棠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笑涡,好吃呀,但是更想吃你。
还没有回到家,杨爱棠就忍不住在车上向他索吻——也是这台车。宛如氧气里掉下一把明火,谁也不会记得车上还有杨爱棠的工牌。
但是隔天他们就又吵架了。
最后一架。
现在想来,那最后的一次快乐,也许就是发动机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油。烧光了,甚至烧穿了,就只有轰隆一声,报废在半路上。
*
杨爱棠将工牌默默地收进小塑料袋里。
程瞻显然也想起它的来历,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对于不好的记忆,他们尽可以复盘、反刍、争执出一个对错,但对于好的记忆,却谁也不愿意多提。
“上高速了。”驶入ETC时,程瞻腾出一只手去Cao作通风口上的手机,杨爱棠大喊了一句:“小乐同学!”
地图导航语音助手立刻回应:“在呢。”
杨爱棠说:“我们要去四环的家。”
“四环的家”,是设置在程瞻手机上的自定义地点。
语音助手乖巧极了:“好的。现在为您规划路线。从现在位置到四环的家……共计98公里,大约花费1小时40分钟……”
杨爱棠凑上去看了看屏幕,“好像有点儿堵。”
“嗯,今天周日,明天就收假了。”程瞻回答。
“我明天上班。”杨爱棠说,“你呢?”
程瞻在一家外企当程序员,春节几乎没有假期。车已经平稳上了高速,他指节敲了敲方向盘,“我这几天搬家,请了假,可以在家工作。”
“怎么请了假还要工作。”杨爱棠皱眉,“你年前的项目不是跟完了么?”
“还要收尾。别人干不了。”
杨爱棠笑了,“你是挺厉害的。”
程瞻也淡淡地笑了。
杨爱棠很清楚程瞻有多厉害,或者,他至少很清楚程瞻有多努力。公司里没人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只认可他的技术能力,程瞻一直都在脚踏实地地工作、存款、生活。
杨爱棠忽然温和地说:“你会越来越好的。”
程瞻怔了一下。
杨爱棠的这一句话,很像多年以前,他们还不算熟识的时候,作为学长的杨爱棠的语气。
因为没有读研,杨爱棠比他多工作了好几年,程瞻研究生毕业求职时,是杨爱棠说,如果你不想依靠家里,那就去试试这家外企。
那时候他说:可是学长的公司也很好吧?我也想试试。
杨爱棠笑说:你应该去更好的。
*
杨爱棠转过脸来看着程瞻。
程瞻的手用力握紧了方向盘,下颌线发硬,或许是暗暗地咬着牙。杨爱棠有些好笑,在分手之后,程瞻反而像是卸下了某些伪装,而露出了一些急躁、忧虑和难以自控的模样。
但他还是觉得程瞻挺好的。
他如实地这样说了:“其实你挺好的。我们俩不合适,这几年没把日子过明白。你说得对,我们都很辛苦,而且可能,你的辛苦会更多些。你挺好的,不用因为我们分手了,你就要看低自己。离开了我,你还会越来越好——我这句话是真心的,不是赌气。”
眼前的高速公路笔直地通向没有尽头的天边,冷云飞速地扑向车窗又裂开。有一两滴雨水打在了车窗上,再仔细一看,又似乎是雪。
半晌没有得到回话,杨爱棠只得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还好我蹦得早,不然蹦极点又要关门。”
程瞻说:“这里海拔高,过会儿就不下了。”
杨爱棠说:“你以后也去试试吧,蹦极,很舒服的。”
“好。”
杨爱棠往车窗边倚靠过去,水雾从他身后擦过,“对不起啊。”
他说出口了。
过去的所有争吵中,永远是胜利的他,从来都不肯承认的,这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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