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敲瓦,叶声簌簌。
陆天阙独自坐在萧雨歇的床榻边,手向衾被中探去,尚有余温,让人贪恋。
萧雨歇在说完“我相信你”后,又一次匆匆离去,与其说是疏远,更像是在逃。这种慌不择路的逃亡感,自那日他们交融过后,便未曾从他身上消散。
他在害怕什么?
陆天阙看向手臂旁的引魂钉,问:“你在怕我吗?”
他用自己的魂魄做引,凝在木钉上,锥入萧雨歇体内,求他回来,这相当疯狂。萧雨歇若知道他骨子里的疯狂,确实应该惧怕他。
他将手缓缓抽出,握住引魂钉,迈出房门,穿过院落,途经徐闻志的房间。门未关,徐闻志支颐,半倚于桌,边听雨声边在酌酒,瞥见他的身影时,问:“师尊,要喝一杯吗?”
陆天阙的视线落在酒杯之上,状似无意地提起:“出关宴上,你敬了我三杯酒,喝够了。”
代价也尝尽了。
陆天阙的话里暗含敲打,仿佛已洞察到了什么。两人对望,不似师徒,更像是陌生人。
徐闻志错开目光,饮下杯中薄酒,不再作声,等陆天阙离开后才起身往外走。
院外,萧雨歇蹲在屋檐下,双手抱臂,想着心事,听到脚步声后仰头,看向徐闻志,喊他:“A1.”
编号的泄露代表着底牌的揭晓,这表明萧雨歇已知道他很多事情。
徐闻志心惊rou跳,停顿片刻,应了一声:“嗯。”
“我一直在探索目标人物的欲求,却忘了问……”萧雨歇声音清亮,“你想要什么?”
徐闻志说:“你在乎的东西我通通都想要。”
“已得到过的,也必须再次得到吗?你来到这个世界,选中徐闻志作为你的身体,在上个世界线至少已得到过陆天阙的喜爱。”
萧雨歇在此话中设下圈套,他想让A1承认,在上个世界线中,他一来就在徐闻志体内。
“谁说我一来,就选中了徐闻志的身体?我来这里,已经换了几次身份。”
他发现了A2话里的陷阱,他已退休三百余年,而徐闻志这具身体,在上个世界线只存在了一百四十年,若是A1只进入过徐闻志的身体,那就可以推出:A1退休后一百余年,在失去绑定系统权限的情况下,携带系统到达了11497号世界。
萧雨歇模糊重点,存心试探,徐闻志有意提防,滴水不漏。如此敏感,反而像是触碰到了真相。
徐闻志以前根本不会理会他的问题,现在却主动开口洗清叛逃的嫌疑。好像……他知道萧雨歇在怀疑他叛逃。
萧雨歇继续问道:“换过什么身份?”
徐闻志反问:“你是我的上级吗?”
“你没有换过身份,徐闻志,”萧雨歇站起身来,从他身侧绕至面前,“你实施叛逃,不能被世界总控室发现,所以即便被困也不积极作为。我刚才已将系统关机,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将所有事对我和盘托出,助我完成任务,回到世界总控室,我会在维修报告中,隐去你的存在。”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杀我吗?合作,对我没有好处,”徐闻志笑了起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凭你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情——陆天阙是在数个世界中逃亡的通缉犯。你的报告也会隐去这点吗?欺上瞒下,会坐牢的,A2。”
“信口雌黄,世界录可证明他一生清白。”
“在这个世界清白,不代表在其他世界也是。”
他被徐闻志反将一军。
春日余晖中,不安感滋生,他再度失去方向。他沉默着,将系统打开,翻看因断联而许久未更新的在逃通缉名单,目光扫过一张张照片,他获取信息的速度飞快,个人资料不停向上滚动,不消片刻就翻到了末尾。
他并不觉得有谁和陆天阙吻合。
系统才开机不久,没反应过来,问道:“你在查什么?”
萧雨歇离开控制舱,说:“没什么。”
系统默默读取数据Cao作路径,知晓了内容,却没有追问。
他对系统的隐瞒,意味着他们之间也不再无话不谈。
这种感觉让萧雨歇如鲠在喉,很是迷惘。他不明白,在这个世界,好像没有谁得到了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也没有人愿意就此收手,任由局面僵持。
他现在甚至要与自己的私欲对抗,拥有了作为一个维修人员不应拥有的秘密。
他心乱如麻,尝试饮酒。喝酒会影响判断力,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他只喝了一口,被呛到后就停了下来。他的手指不停拨动万宝镜上的刻字,想万象能再停到上一个世界线上,给他更为明确的指引,却只看到这世间,行人匆匆,有人欢喜有人忧,大喜之日的红盖头被掀开,入棺前的寿衣被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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