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午时,窗外飞雪。
长孙徵好难得盛装,满头珠翠摇曳,倚桌望着窗外鹅毛般大小却轻柔飘落的雪花。小桌上青玉花瓶一件,插了枝歪着脖子的白梅,花朵青涩,含苞闭蕊,与她相望。
室内温暖干爽,雪落静谧v无声。她支着下巴,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侍子提了雪花炭入室,正准备添上,却看见皇孙与白梅相对点头,似乎已经困得有些不省人事了。
“小殿下,”他忍不住提醒,“您若困了,奴便扶您在榻上小憩一会儿罢。”
“无碍,无碍。”皇孙惊醒,挥挥手,似乎是要赶走睡意,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小殿下,午时七刻了。”
“嗯。刘嬷嬷走了?”
“已回兰轩复命了。”
“终于。”她长叹一声,站起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满头珠宝翠玉摇晃清脆响亮,闹得人心烦。“刘嬷嬷净会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脑瓜子,压得我脖子疼,还不准摘。你跑个腿叫绿琳来,让她来给我把这一头没用的东西卸下去。”
侍子仍小心翼翼道:“启禀小殿下,绿琳姑姑被王君传唤去兰轩了,现下不在阁中。”
“王君?”徵好若有所思,目光落在那侍子身上,问,“我记得你是叫……鱼……”
侍子立即道:“奴名羡鱼,是入府那年您亲自取的。”
“哦,我想起来了。”她说着,坐在镜前,“既然如此,那就你来罢。”
“是。”
羡鱼低眉敛目,行至徵好身后,尚不忘一礼,这才伸出手来为她拆发。虽然是个外头伺候的侍子,但相当轻柔有条理,行止极有规矩。便是摘下簪子步摇,将金属玉器搁置台上,也动作轻盈,不使得发出半分声音。
长孙徵好目光落在他手上,修长好看,但有薄茧,显然干的也不是什么轻巧的活计,甚至有些冻疮红肿,似乎是积年的旧疮了。
外室的珠帘因有人进入室内噼里啪啦作响,绿琳身姿婷婷袅袅,捧一坛什么东西进来。随着门扉的打开,斜斜撒进来好些冰絮,很快落在地板上,融化不见。
“那是什么?”徵好问。
绿琳被她冷不丁一问,吓了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道:“奴收集了些梅头雪水,想给小殿下烹雪梅茶喝。”
“你去哪了?”皇孙又问。
“王君唤了各阁的大婢子于兰轩训话,令奴等照顾好几位郡王和皇孙。稍后进宫觐见事大,不可出什么纰漏。”
绿琳说着,踏进内室来,一见羡鱼正在为徵好拆发,惊得直接大呼起来:“你这小子,怎么连小殿下一会儿入宫面圣的牡丹髻都敢拆?这可是刘嬷嬷亲自给盘的,要盘一个多时辰呢!”说着放下手里东西,扬手就要来打他。
“干什么干什么!”徵好咚咚敲着梳妆台,“还要在我面前动起手来了?”
“小殿下恕罪!”
两人齐刷刷在她眼前跪成一排,绿琳仍嘴上不停,羡鱼沉默不语,低头受着骂。徵好顶着被拆了半头的脑瓜子,面色不好。
“下不为例。”她转过身去,不想为这种小事费脑筋,“绿琳,一会儿给我梳个简单的即可。”
“可您一会儿要向陛下请婚,应当打扮得庄重华美些讨陛下开心才好。”绿琳不解。
“无碍,照做就是。”
羡鱼手脚麻利,很快拆了发髻退下了。徵好觉得他是个顶好的孩子,便留在了身边作贴身侍候,他相当感激,谢恩连连,临走还不忘添炭清炉,牢记本分,更让徵好觉得他乖巧伶俐。
绿琳看她似乎格外喜欢这小少年,表情含笑暧昧。徵好自镜子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反复叮嘱她发饰如常便好。
绿琳拗不过她,只得为她盘发,突然想到什么,道:“对了,奴刚从兰轩来,听说元郡王也打算今日向陛下请一桩婚事。”
“哦?元姐姐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是锡山公徐氏最宠爱的嫡孙子,乃寒公子。”
绿琳说着,一边偷偷抬眼,从镜子里打量她的神色。
“原来如此。”徵好面色不变,“天家嫡孙与将门之后,也是对极好的姻缘。”
“在奴看来,章公子也是个好福气的,能遇见小殿下这样的女人,愿意为他亲自向陛下请婚。”
徵好幽幽叹气,“遇见他是我的福气,其实反而是苦了他了。”
“您可是皇孙!”绿琳瞪大眼,显然不理解徵好怎么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说起来,那章侍郎真是不知好歹,竟不同意这桩亲事!”
“她不是不识好歹,她是太识好歹。”徵好挑着案上簪子,“拟棠在京中也是名门才子,求亲女子在几年前便门庭若市,被章雁拿年龄作借口一概谢绝了。今年拟棠十七,正是结亲的时候,章雁却特意入宫向太后为他求了个太学院伴读的机会,让他日日与宗室皇孙相处,你说她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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