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会,她的吴侬软语已能响彻大殿。而那些大儒也为李清婳的主意震惊着。他们意识到,这个主意,或许会改变大盛如今贵者有书读,贫者只能耕田捕鱼为生的局面。
这可是不俗的创世之举啊。
皇帝也起了兴致,继续问道:“此举意何在?于后世何干?”
“陛下既然能提出女子科举,可见是愿天下人读书的。此广设国学之举虽艰,然往后利在千秋。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此乃百年后之盛景。而我大盛之国力,亦可比此时强百倍。”李清婳一字一句。
她的坚定与她方才的迟疑和蚊呐之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话依然是吴侬软语,但此刻她的心愿却足以在大盛掀起滔天巨浪了。
之后,众人又问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原以为这不过是李清婳的一桩简单心愿,没想到后头越问越细,而李清婳的话也越答越多。
“若群民同室而读,有人志在科举,有人无志,何解?”
“可设庠序学三等。其庠为基,授百家姓,授礼,授算术。其序为承,授四书五经。其学位专,授文才算数,天文地理,更可加六艺。”
……
一旁坐着的林揽熙眼里噙着淡淡的宠溺和骄傲。等到半晌,众人都问得差不多了,终于有人想起问他有什么想提的问题时,林揽熙才淡淡摆手道:“无话,上优便是。”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这可是林揽熙在这坐了一上午,给出的唯一一个上优。
不过众人也不得不承认,若这样周全而完美的答案还得不到上优的话,那就没人能得了。于是,所有人都纷纷点了点头,附和林揽熙的话。
皇帝亦是拈须而笑。这个儿媳妇比自己想得还要好。
只有李清婳一人呆呆地站在大殿上,茫然听着小太监尖着嗓子喊出“上优”两个字,响彻大殿,传进每一位应试女子的耳中。
包括脸色早已变得铁青的周南霜。
“这是……”她看向林揽熙,见他眉眼淡然而潇洒,心里忽然明白过来。林揽熙所谓的时间已到,根本就是假话。
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下来罢了。
……
她好气又好笑。
可皇帝眼里的柔和,众大臣的赞赏,包括林揽熙从未放开大的眼神,都让她的心里一点点安定下来。
的确,她要战胜的,只有自己的心而已。
坐在贵妃那等到了林揽熙忙完,二人牵着手一道回了太子府。惹得贵妃跟前的小丫鬟羡慕又赞叹,一个劲儿说二人蜜里调油。
可实际上,两个人一路说的都是要紧事。
夕阳照在六棱石子宫道上,二人仙姿玉貌走在一处,所有下人全都随之转过身,不敢多看一眼。林揽熙将李清婳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直到上了马车。
太子府距离皇宫并不远,但李清婳刚刚考完不想回去,林揽熙便吩咐昌宁将车赶到城郊的一处庄子里。那是一处能看见满天星辰的宝地。
庄子上的晚膳以鱼为主,倒是很对李清婳的胃口。她用了一小碗细米,吃光了桌上的一小根煎鱼,还有一道凉拌鱼脍。
膳后,又用了白盐漱口,方觉舒坦下来。
院内早已摆了两张摇椅,旁边垂着纱帐。为防蚊虫,又远远搁了几个香炉。刚刚擦黑的夜空中隐约有早到的星星已经擦亮眼睛。
这样的氛围简直最适合谈心。
白日未完的对话终于在此刻得以继续。
第66章
“父亲当初刚刚做官的时候,母亲整日都与父亲一道忙着交际应酬,将我扔给祖母养着。那时候,徐铭洲和桃扇表妹也常与我在一处。后来有一回,祖母丢了珍爱的多彩宝石簪子……”
林揽熙注意到,李清婳讲到这的时候,身子已经微微发抖。他坐起来,随后扯了块毯子搭在她身上,而后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李清婳这才继续讲道:“我记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记得桃扇说是我偷的,徐铭洲站在一旁没说话。于是祖母将我关进了一见黑屋子里头。那间屋子没窗没灯,真黑啊,我一个人在里面足足坐了一个晚上,也哭了一个晚上。”
“那时你几岁了?”
“大约六岁半?还是五岁半?我记不清了。可我记得那一晚的黑,记得那间屋子的冰冷,记得那一晚上的饥饿。”李清婳叹了一口气。
林揽熙蹙着眉,不敢想一个五六岁的姑娘那时的绝望。
“祖母性格倔强,第二日便来追问我是不是知道错了,我没拿,自然不会认错。于是她命人给我准备了些粥水,便让我继续在那间屋子里头思过。”
“直到第三日。”
林揽熙的眉头几乎要印上一个川字了。
“第三日徐铭洲捧着那支簪子,说是在鼠纹毯的下头寻着了,才算是救了我。不过,外祖母坚信那是我藏起来的,从那之后便时常训斥我。我一开口,她便说错了,我背起诗,她笑我声音难听,我举杯,她说我姿势不雅……”李清婳将身子缩成一团,泪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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