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菀忽然觉得,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子眼底,有与她一样的、对李皇后的轻嘲,比她少了些诧异。
下一瞬,皇上如虎如鹰的怒光看向皇后,唇角的冷笑微微咧了咧:“早知道,朕就吩咐罗寿,多拿一桶冰来给皇后了。”
未等皇后作出反应,皇上又紧跟着问道:“皇后口中的小人,不知是指谁?是床上的顾大小姐,还是太子从前那些一夜一个、甚至一夜两三个的司寝宫女,抑或是他出任景州期间,为寻欢作乐找的舞姬歌女?”
说到最后,皇上的话语已如虎啸一般,一字一字地让皇后露出心惊胆战的神色:“还是……像李丞相一样,拱卫太子、为他出谋划策的大臣们?”
“此、此事不关李丞相……”兄长被提及,皇后在心中几十年如一日肩负的家族责任,让她下意识地先为李丞相开脱,可不过说了个开头,就有些讷讷地止住。
她奉皇上之命,在凤仪宫中养病几月,主要注意力都在闹孕吐的永福公主身上,外头的事情则是由戴嬷嬷传进话来,基本都是李丞相嘱咐她谨遵皇命,等着他与太子翻盘便好。所以,皇后还真以为今日的事情,或许是李丞相与太子共同谋划的,说话就没有了底气。
“朕心中有数。”皇上冷哼一声,动了动手上的金龙扳指:“皇后很不必做一面之词。”
这话听得皇后面色一灰:她与皇上二十年夫妻,皇上如此说,大约就是认定了此事,是太子与李丞相为了求娶康阳郡主所作出的不择手段之事。
——旁人越是辩解,皇上就越是深信不疑。
这对太子与李家来说,几乎是无解的死局。
那厢,太子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他对着眼前恭敬弯身的罗寿师徒一愣,满脸的怒气还未消散,就从室内亮起的灯烛中,得出了一个令他浑身发颤的猜测。
太子慌乱地拾起地上的里衣,手忙脚乱地往身上穿,又羞又恼又怒又怕之间,险些要呵斥罗寿服侍他穿衣,幸好还存有一分的理智。
简单穿上后,太子先往床尾过着薄被的女子望去,想着康阳郡主已经被他占有,事到如今只有嫁给他作太子妃这一条路可以走。
为着将来的庄康大道与还刚刚升起的新鲜感,太子准备好生安慰安慰康阳郡主,在父皇面前展示出,他和康阳是真心相悦的,今晚是彼此喝了酒,一时间情难自禁罢了。
但在看见女子清丽的面庞时,太子猛地愣住了。
他弯下腰,借着灯烛仔细瞧了瞧,神情中有些不可置信。
顾莲在方才皇上开口的时候,吓得魂都要飞了,想想自己方才盛气凌人、竟开口呵斥总管太监罗寿,就不作声地往床尾缩,似乌gui一样缩进一团揉乱的薄被中。
心中有被人发觉的慌乱羞耻,但也有一分高兴:被皇上发觉了,那她嫁予太子这件事情,必定是板上钉钉的。这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之事,皇上即便有所不满,想来也不会过分责怪太子的。
她抬眼,咬着唇,娇娇羞羞地唤了一句“瑞郎”。
却看到太子面色骤然变得惨白,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又惊又怒,从嗓子眼咕噜着颤出一声:“怎么是你?”
顾莲当时就懵了。
不是太子派了贴身太监小瑟公公传话过来,让她在暖阁中等待么?
如今为什么说,怎么是你?
不是她,难道太子在这暖阁之中还约了旁人么?
不过,顾莲的疑问并没有机会问出口。
屏风外的皇上再次开口,喉间似含糊了什么东西,但不减雷霆似的龙威:“给朕滚出来!”
太子浑身一颤,带着满身的冰气和刺痛跌跌撞撞去了外间,然后“噗通”一声跪下,先叩首道:“儿臣糊涂!还请父皇恕罪!”
“是、是儿臣今日喝醉了……不、不知怎么地,醒、醒来就如此了……”
“喝醉还能行周公之礼,太子当真是天赋异禀,令朕刮目相看。”皇上眼神厉色加深,喉间愈发含糊,身板撑得越发挺直,像在与自己较劲一样:“不过,太子似乎对康阳一片情深,纵然方才与顾大小姐……也不忘直呼康阳与靖北王府的名字。”
“既然如此心心念念,朕便将康阳郡主赐给你为妻,好不好?”皇上面上的那一抹冷笑,转化为一种令人惊惧的似笑非笑。
即便如此,太子与皇后的面上,还是不可遏制地泄露出一缕笑意。
只这一缕,就足够让皇上将心头积蓄的所有怒火爆发,将手中雕刻着五爪金龙的手炉狠狠掷到太子跪着的腿上。
幸而手炉上头的小盖子盖得严实,未曾让里头的银炭翻倒出来,只是砸得太子龇牙咧嘴,险些跪都跪不住。
皇上双眼冷冷盯着太子,如同看一件令人生厌的死物。
在下一瞬,终于像撑不住了似的,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来,挺直的身板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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