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表兄弟在邀春楼为了花魁大打出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玲珑之名难免和红颜祸水挂钩。再加上坊间透露出半真半假的消息,说是镇远侯世子醋意难当,准备砸重金包下花魁的所有场子,更是引发了京城百姓的议论。有人说花魁媚骨天成、艳绝当世,英雄难过美人关。也有人说太后早有意向要将公主许给镇远侯世子,即使大家都清楚其中的算计,那也不能如此大摇大摆,置皇家的脸面于不顾。这些弯弯绕绕一时半会没个准头,着实让容燕急得来回转。“你确定梁世子没和你说过这事?”“他要是有钱包下一个月,何至于叁番五次偷跑盼春苑?”玲珑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把自己男人的白嫖行径说得Yin阳怪气。其实这话也是在Yin阳容燕,她明知道梁峥去盼春苑找娇娘子厮混,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要从梁峥那里拿到什么好处似的。怎料好处还没见着,宋秋妍那边放了个假消息,直接把梁峥和邀春楼架在火上烤。世人皆说她是红颜祸水,可这矜贵的瑶光公主何尝又是省油的灯?——“小小花魁莫不是仰仗男人的恩惠和ji院的庇护罢了,只可惜,有些男人不该碰你。”——“他们不该碰的也碰了,公主怎地只能来我这找威风?”——“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你对自己的身份应该清楚。好好配合我,本公主尚且能够保下你的富贵,让你逍遥京外。”——“巧了,小女子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完全不是个会演戏的角儿,还请公主另寻他人。”她与宋秋妍的交谈不欢而散,却让她重新审视这一世的因缘际遇。本想将邀春楼当做狩猎男人的陷阱,怎知又被迫卷进这尔虞我诈的漩涡。如今她有沐星作陪,又有七成妖力傍身,如何也不会沦落到任人拿捏的境地。不过,她的另外两个男人可没有挣脱束缚的外力手段,若是事态有变,她仍需权衡一二。————夜晚的京城仍是灯火通明、熙熙攘攘,与此相比,镇远侯府稍显寂静,偶尔传出几句低语,很快消散在空旷的府邸。“……你和公主的婚约只有太后的暗示,即使皇上默许,明面上也不会强压我们梁家点头。你倒好,假戏真做到这份上,连公主都不待见你。”“真戏假戏又如何,她本就不待见我。”梁峥语气冷淡地说,显然对宋秋妍也没有任何好感。他平生和姑娘的接触不多,但他不是个五大叁粗的男儿。有些人藏不住的厌恶,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梁峥的态度不似作假,镇远侯梁丹看了眼自家夫人,亦是得到无奈的点头。一份不可明说的政治联姻,把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推向互相埋怨的境地。偏生有意促成的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太后和皇上,饶是功名高深如梁家,也不得不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梁丹不知第几次叹气,终是将一份密件交给梁峥。“百越遗族又有新动静。”“赤狼部落的老鬼这么着急?”梁峥听到军事相关的消息,显然比讨论什么婚姻大事有兴趣多了。“遗族渡海,勾结贼寇,都是惯用的伎俩。想必皇上明早就会收到急件。”一旁的梁屹听到这,同样打起Jing神、两眼放光,“爹,我们岂不是正好有机会离开京城?”“不好说。”梁丹摇了摇头,“现在坊间尽是你兄长作风败坏、羞辱公主的传闻,皇上多半会借机敲打我们梁家。”“难道他不担心前线战事?”“没有打到京城门外,自然不会担心。”梁峥看完密信,面上平淡如水,嘴里却说出暗讽之言,“阮朝人杰地灵,有的人不相信只有我们梁家才能压得住百越贼子……也是情理之中。”这话说得实在傲气,梁丹本想劝他几句心性,转而想到他前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时间喜忧参半。作为梁家嫡长子,梁峥无疑是极为优秀的,但是作为一朝臣子,他的野心又太过极端了。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威名渐盛,想要敲打一个侯爷世子,当然会有人替他先一步出手。————京城街巷熙熙攘攘,邀春楼外热闹依旧,不同以往的是,今个来的贵客不是公子文人之流,而是容燕最不想见到的府衙官差。邀春楼被封之事半日内传得沸沸扬扬,许多人围在街巷旁围观这些平日大门不出的娇娘子,暗叹官差老爷好大的福气。“这些姑娘个个温香软玉,如今统统押去衙门大牢,也不知道要被人如何折腾。”“要我说,京兆尹老爷可真是会挑时候,上面的风一吹,下边的二两rou一动,瓜瓤大的脑袋就生出个封楼的主意,谁知道其中……”
“别乱说,不管是头顶上边,还是眼前的京兆尹老爷,都不是你我能够妄论……”身边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只因一道逐渐走近的身影,惊艳了众人的目光。“玲珑……”一声饱含思念的低语未能传至心上人的耳边,成临玉只能隔着拥挤的人群,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缓缓握紧拳头。“在看什么?你的小情人和其他仆役走在一块,不如先担心你自己。”玲珑百聊无赖地打了个哈欠,“有容姨在,轮不着我担心。”“……这一次,怕是连我也自身难保。”当朝皇帝杀鸡儆猴,借着京兆尹的手敲打镇远侯府,按理说不会危及邀春楼的众多姐妹,为何容燕却说她自身难保?还没等玲珑琢磨出一二,众人已被押送到了大牢。不少姑娘看见这简陋的茅草铺,哭哭啼啼闹着喊冤,而容燕亦是忧心忡忡,拦住了一位差役。“这位官爷,敢问奴家犯了何事,竟是不需面见提刑官,直接关进牢房?”“你个老鸨也懂这些?”差役从上到下打量她片刻,嗤笑道,“官家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先给几个姑娘擦擦眼泪,省得她们等会出去乱说话。”听他意思,提刑官确实会提见她们,只是……容燕扫视一圈,果然没了玲珑的身影。一墙之隔的刑房,玲珑刚进门瞧见满墙的刑具,故作惶恐地捂住嘴,清亮的凤眸泛起些许水光,看向静候于此的中年男子,露出娇弱惊惧之态,“这位大人……需要小女子交代何事?”“姑娘不必惊慌。”男人一袭云纹锦袍、两鬓斑白如雪,想来官职不低,却是做了请入座的手势,“此次封押邀春楼并非针对你和镇远侯世子之间的私事,而是另有案情。”“另有案情?”玲珑不知对方底细,暂时不敢放松,只站在近处低声问,“大人能否告知,此案与何人有关?”“自然是邀春楼的某个人。”“凶杀,或是偷盗?”“姑娘如此积极回应,倒是让彭某省事许多。”彭荣生再次请她入座,翻开桌上的卷宗向她示意,“这个案子牵涉重大、时间久远,说来与镇远侯府也有一定的关系,因为此案正是发生在镇远侯下辖叁郡之一。”随着他娓娓道来,玲珑渐渐了解到如今闹上朝堂的陈年旧案。岭南分列漳湖、泊庄、秀岭叁郡,各自设有郡守、漕运使、督军叁职,而镇远侯把持叁郡兵权,督军名存实亡,就连郡守和漕运使也要看梁家的脸色。而这件旧案的死者正是十八年前的秀岭郡守,姚尚。“姚郡守被刺死于青楼……难不成彭大人怀疑凶手潜逃到了京城,又重Cao旧业在邀春楼接客?”“非也。”彭荣生捋了捋胡须,沉yin道,“尸体被发现后,衙门封禁青楼、审讯老鸨和ji子,一一对照供词,发现无人知道当时是谁服侍姚尚,也没有人逃离现场,青楼原有的ji子一人不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凶手对自己的伪装胸有成竹,故意留在青楼等你们上门。”“若是如此,凶手的意志未免太过坚韧。”“此话怎讲?”“姚郡守乃是近二十年来被谋杀的最高官职的死者,皇上下旨彻查叁年,若是查不到凶手,镇远侯、漕运使和督军均受牵连,因而衙门暗中动用了酷刑,将那座青楼的所有姑娘拷打得不成人形,方才找到几个替死鬼。”“不成人形……”玲珑凤眸半眯,掩去眼底的寒光,“既然如此,十八年后的今日,彭大人又是如何判断真正的凶手与我邀春楼有关?”“因为有证人指认。”“谁?”“暂且不能向姑娘透露。”彭荣生看到她将信将疑的神情,无奈地叹气道,“这些卷宗本不该外传,彭某只是不想重复十八年前的错误做法,将你们屈打成招,故而耐心告知陈年往事,希望你们能够配合询问罢了。”“看来彭大人对青楼女子颇有同情心。”刑房里安静了片刻,他再次叹息道,“曾经彭某不过是郡守底下的芝麻小官,难以插手此类大案,直到一份认罪状张贴于榜,我方才知道……她竟已惨死狱中。”听起来还是个情根深种的痴情人,恐怕这十八年来心心念念着如何抓到此案的真凶,替当年认罪替死的青楼女子平反昭雪。玲珑看着他痛如剜心的神色,亦是沉默了许久。甭管他的故事是真是假,足够提醒如今的处境——哪怕她一无所知,也会因为摊上镇远侯世子这一烫手山芋而成为大人物眼中随时牺牲的羔羊。原先她有妖力傍身,被逼急了倒是可以带着沐星一走了之,然而现在翻出的陈年旧案显然比所谓的婚约更加棘手,恐怕不是梁峥能绕开的算计。更何况,容燕先前所说的“自身难保”,似乎也在暗示着什么。罢了,既然他们非要把自己推进这趟浑水,那她何不把这场戏看个过瘾?“彭大人想了解什么,小女子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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