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发呆。霓虹闪烁的城市,是如此寂寞。而是不是正因为这寂寞,人们才想将城市点满了灯呢。就像用爆竹声驱散野兽,可用什么才能赶跑她身上那已经融入血脉的爱呢?徐静,徐静。她和戴业是那样的合适,只要她下定决心,她相信他们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那人就算再合适,也不是徐静。也许宋歌心里清楚的明白,她要的不是合适,不是幸福的生活,而是和徐静在一起。宋歌按照酒保说的地址,在酒店一层酒吧的卡座里找到了徐静徐静正侧身趴在卡座的桌上宋歌站在远处愣愣地看了徐静好一会儿。久到连路过的人都对她投来侧目时,她才鼓起勇气走到徐静的身边。她伸出手去,推了推徐静的肩膀。“起来。”徐静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宋歌,自嘲一笑,说:“宋歌?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宋歌走到徐静对面的座椅上坐下,她看着徐静颓唐的样子,忍不住凄楚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她在提醒自己蠢蠢欲动的内心,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一旁的服务员见她落座,给她端来了一杯冰水。宋歌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徐静的视线顺着宋歌的动作,落在了宋歌拿起杯子的手上。他看到宋歌中指处刺眼的亮光,眼睛一缩,“你要结婚了?”他还没等宋歌回答,抑或是不敢听到宋歌的回答,便飞快地接过自己的话:“你跟他真的不合适你真的了解他吗?”他直起身子,一把抓住宋歌的右手,用指头硬生生地把戒指从宋歌手上扣了下来。宋歌吃痛地嘶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惊慌地揉了揉她的手指。徐静改成用两只手抓住宋歌的右手,像是抓着随时就要从指缝中溜走的珍宝一般。他的双目通红,眼眶中有隐隐的泪光闪烁。他眼里埋藏着一切脱离掌控的慌乱,又含着一些不顾一切的疯狂。“他们家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的”宋歌手上用力,把自己的右手从他的束缚中挣开了去。“这和你没有关系”“怎么和我没关系呢?”他突然话题一转,指着周围的装饰,直起身体斜靠在背后的沙发上,“你知道这像哪里吗?这像你们学院旁边那个小酒馆“他的声音又缓了下来,好像陷入到回忆之中,“那里经常一个人都没有,我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在想,这么难吃的菜,怎么会有人来呢?”他说着笑了笑,又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往喉咙里倒“可我去了一次又一次。”宋歌听了,突然想到有好几次,她在学校里都曾见到过他的身影,她还以为是自己发疯了,出现幻觉。突然间,一股眼泪从她心底的裂缝间涌了上来。宋歌把头别开,拭过眼角的泪。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徐静,我不是来这里听你发酒疯的“她声音哽咽:”我们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徐静似乎是没有听到宋歌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看着你急匆匆地从教学楼里面跑出来赶公交车,坐在铺满木头的台阶上吃午饭,你也真是糊弄,每次都是一个三明治就解决了午餐”“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去那边,是高思琳跟我说了一件事。我多高兴呀,恨不得马上就跑去告诉你,但我不敢,我害怕你说来不及,害怕你说不愿意。““我等啊等,怎么就等到你要结婚了呢?”徐静坐直了身子往前倾,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宋歌的脸:“结婚也好,结婚了也可以离婚,这下咱两各一次,谁都不欠谁”宋歌的眼泪在脸上流淌着,沾shi了徐静的手指。徐静就像在擦拭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他的声音里带着强忍住的哽咽。宋歌咬了咬下唇,她竟然又一次险些在徐静的温柔里沉沦。她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当年母亲带她和那人出去玩后,坐在回家的大巴里的场景。母亲滞滞地看着窗外朝她挥手的人,她用手指碰了碰冰冷的车窗,嘴角微扯,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始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她转过头,面带哀伤地强撑起一个微笑,摸了摸宋歌的头。宋歌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知道她不能成为第二个她的母亲。她撇开了头,躲开徐静的手。徐静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他突然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慌乱地抓起自己的大衣。,“对,我跟你换,你把这个戒指换上”他的手慌乱地试图从口袋里面掏出什么东西,可是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他抬起头来,仓皇失措地说:“明明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啊,这件衣服就是我那天去见你时穿的衣服啊”“怎么就不见了呢?明明在这里的啊?”
旁边的人看到这桌的动静,或若有若无地扫视查探,或直接站了起来,毫不遮掩地看着热闹。徐静像是浑然不觉其他人好奇的眼神,他走到一旁,扯过宋歌的手,把大衣塞到了她的手中。“你来找找。”宋歌不想再跟他做没有意义的纠缠,她一把把大衣扔到地上,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徐静见状,堵在宋歌的面前。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弓着腰,满面讨好的样子:“你别生气。我真的是喝多了,戒指肯定是在家里。咱们回家取好吗?”宋歌从未见过他弯腰。他怎么能弯腰呢?她印象中的徐静是那个天塌下来,都会直挺挺受着的人,怎么能弯腰呢?宋歌顺着他的脊背看去。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浮在他的嶙峋脊背上。他又瘦了,瘦到她甚至能透过衬衫看到他凸起来的肩胛骨。有那么一瞬间,宋歌忍不住想要去触碰他的肩膀。可当她碰到他的衣裳的时候,她就像被火烧伤一般,立马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那声好,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宋歌拿起桌上还没喝完的酒,一口闷了下去。“清醒点!”像是在对徐静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努力把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卡着嗓子,试图将声音变得更加强硬一些:“徐静,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你去看我,只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你做的这些事情对我有任何好处吗?”她的尾音止不住地颤抖,眼角的泪水都似乎被这颤动所感染,滑落了下来。“我们回不去了,徐静。你放过我吧。”说完句话,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她全部气力。她已无力支撑,摇摇晃晃的身子顺着墙壁,一路滑落。她蹲坐在墙壁前,把头埋在了双膝和手围成的空间里,止不住地啜泣。徐静这才发现宋歌的异常,他慌乱地半跑半爬地靠近宋歌,丝毫顾不上脚上的踉跄。当他的手即将放在宋歌的肩上时,却又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触碰她,生怕这一点点的外界刺激会再一次击穿她心里的防线。他坐在一旁,两只手放在一起摩擦着,直至温热,才缓缓地用手轻触宋歌的肩膀。他的手一落在宋歌的肩膀上,宋歌便疯狂地挣扎起来,甩开他的手。徐静连忙把手撤回来,后退了几步。心被她的挣扎狠狠刺痛,千丝万缕地碎片化作刀刃,让他体无完肤。他的声音颤抖着,眼里闪烁着绝望,两只手飘在空中,承诺着:“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他转过头去,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努力定下心神,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颤抖的手。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聊天记录里滑动了几下便找到了章芸的对话框。他直接给她打了过去,请她帮忙,过来接一下宋歌。在电话快要结尾的时候,他沉默了一阵,良久没有说出话来。他攥住手机的手指,用力地有些发青。不管在心里如何强迫自己,告诉自己这是对的,这是对宋歌最好的选择,他还是无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电话那头的章芸不知道这边还在不在线,不确定地喊了几声,“宋总?宋总你还在线吗?”徐静这才强压住自己的内心,“也麻烦你叫一下戴业,你一个人来可能不太方便。”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走到一旁,拜托一名女服务生将宋歌扶起,送到一旁的有格挡的半包里。宋歌在服务员的搀扶下,坐到了包间的沙发上。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服务员给她递来的温水,眼神虚浮在水面之上,一言不发。她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破布娃娃,Jing神涣散地游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徐静坐在她身后的包间里,透过木质的镂空雕花屏风,看着她单薄的双肩,挣扎间散落的头发。他已经没有立场再向前走一步,任何关心都是多余的。他放在腿间的手止不住的轻颤着,他反复拿起手机,又放下,拿起,又放下。知道手机再次响起,章芸发信息告诉他,她已经到了,问宋歌现在具体在哪里。他让服务员去门口接章芸和那个人,却把自己隐在了屏风背后。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章芸跑到宋歌旁边,看见宋歌的样子大吃一惊,不知所措地问着。戴业则对这种状况熟悉了许多,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宋歌,一只手揽过宋歌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斜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帮宋歌扶着牛皮纸袋,嘴里轻声地念着:“吸,呼,吸,呼,放轻松。”徐静就静静地坐在他们的身后,看着戴业熟练的举动,他的心终于沉到了谷底。他想要站起来,往外走去,但却发现双脚早已失去力气,他徒劳地用双手死死地抓住桌角,却仍迈不开离去的步伐。他的眼里是浓厚的吹不散的哀伤,一行清泪在他的脸上蜿蜒着,顺着鼻尖,落在了他的唇上。有一便有二,他已顾不得眼泪在他脸上蔓延。他仍望着,望着。那咫尺的距离却是永远也越不过的鸿沟。前方不是万丈悬崖,也不会粉身碎骨,但他知道,他不能也不该再往前迈一步,一步都不可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不能看到她在日渐干渴的水洼里搁浅,挣扎着呼吸着微薄的空气,哪怕离开意味着华发满头亦不复相见的天涯。他知道,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等宋歌的呼吸平顺下来,眼神也渐渐活了起来,徐静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她拍了拍戴业扶着呼吸袋的手,用苍白的唇扬起了一个微笑,宽慰旁边的两人说:“我好点了。”徐静看着戴业扶着宋歌的肩膀,宋歌倚在他的身上,两人相偕,一步一步,由近到远,走出走廊,拐弯,直到他再也看不见二人的身影。就到这里吧。他伸手招来服务生,又叫了一瓶janirishwhiskey。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两人搀扶着走出去的情景,无论他怎样不断地往喉头灌酒,祈求酒Jing能够让他短暂地意识模糊,这个场景却像镌刻在他的脑海里一般,越发清晰,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宋歌头发丝的翘起,清晰到他可以看见,宋歌将手全然信任地交托在戴业手中,没有一丝挣扎,没有一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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