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梵转身:“我没骗你,还真不是。”“那是谁。”邵梵微不可见地弯了下嘴角,“一个人质,你应该还与她相熟。”王献从他的表情中获了些许有用的讯息,这个人质应是有利用的价值,且与赵琇同行出逃,该不会是“昭月?”“嗯。”王献有些意外,“你竟然将她捉了回来?”据他了解,其父赵光很早便送家眷出城躲避祸乱了,没想这赵令悦会留到了最后,以至于走不了。心绪复杂道,“她荣华了半生,可惜运气不好。”邵梵实话道,“据我所知,她是废太子赵义喜欢的人,还是太子少保赵光的女儿,用她可以胁迫赵光服从英王。”又说,“此次,她是为了帮助赵琇的车马逃脱才拐进了雪山,放弃了生路,若是赵琇知道她没有死,按这位的性格,你说,她会不会回来救她?”“”王献环顾一圈,“那她现在在哪里?”“你赶不及要找她问话了?”邵梵遗憾地摇头,“她头部被石头砸中,还昏着,我让人将她放在西角院治病。若要了解赵琇情况,她醒了我着人告诉你。”“渡之。”王献忽然喊邵梵的字。邵梵也是一夜未睡,浑身疲惫,站累了,他转靠在门上闭着眼歇息,淡淡嗯了一声。王献重新坐下平复胸腔起伏,手握成拳,“你为何要在雪崩时救她呢,你明明与她有旧怨,因她差点废了一条腿。”“那不过是我跟侯爷为护住兵权的权益之策,现在她活着,可比死了更对你我有利,更何况——”邵梵轻笑,“你明知道,我跟赵洲才是真正的旧仇旧怨。”王献口中说的他与赵令悦的恩怨到底是为何,就得放到一年半前的围猎说起。 星月照雪(三):旧怨一年半前,是赵洲在位的第十五年春。天子步入不惑,废止了颁布十年的禁狩令,将这年的围猎办得空前盛大,一是围猎叙亲,二是督促朝贡,三,为春更时的浴佛节做宴客准备,这其中就有邵梵名义上的养父宇文敬。宇文一族是草泥出身,因宇文祖上是开国的功臣,先皇帝特封的修远侯,开春那会,老将军宇文通年高去世,轮到宇文敬袭位。宇文敬连老父的丧事都没来得及办,赵洲就一道圣旨把远在陇西的宇文敬喊进京,指令中还让他把养子邵梵也一起带上。赵洲故意为难,宇文家只好停柩上马。陇西在乡土边境,来建昌等于乡巴佬进城见世面。被赵洲召见时,宇文敬便按照在邵梵面前练习过的那样,紧张抠搜地整整衣襟,弓肩耷脑地跨过朱红门槛,还不忘摔了个狗吃屎,惹得殿中人群嘲。邵梵则沉默地跟在后头,直到赵洲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是……七年前那少郎?”赵洲略思索,“现任宣义郎?吾年前往陇西下的旨。”
宇文敬埋头:“回,回官家,正是微臣那犬子。”赵洲瞧邵梵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啊?”“这犬子过了浴佛节便满二十了,还未曾婚配。”“浴佛节?难不成你是在浴佛节出生?”赵洲忽然问他。邵梵一直低着头,当下谨慎道:“回陛下,正是。”赵洲本在临贴,闻此忽然放下笔,饶有兴致地微笑道,“抬起头来。”邵梵没法躲,心中在猜赵洲要敲打他什么,边抬了头。但他猜错了,赵洲只是想要介绍一下他身边的女子。“这是我的侄儿昭月,也是浴佛节出生。”赵洲抬手一挥,方才赵洲临碑帖,她就浸在窗色里为赵洲研墨,同赵洲容状亲密。说来,真的很巧。那是邵梵第一次直面赵洲,赵洲制造冤案,害他父母、毁他半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赵令悦,这个幼年时从生母口中记下名字,从此忘不掉的,对他而言很特殊的女子。邵梵耳边响起阵阵过去不堪记忆的回音,遍布耳膜。而赵洲为他兴致勃勃地介绍,似乎一提到有关她的任何小事,便能开怀,他扭头对没有表示的赵令悦哄道:“同日生多难得,还不快跟修远侯、宣义郎见个礼?”赵令悦便照做,往前一步。她年纪同长公主相仿,这日穿着春绿的花鸟绣纹长褙子,未挂披帛,身段条条聘聘,朝他看过来的是一张桃粉的苹果面,乌溜溜浑大的眼,眼尾翘翘。金尊玉贵,像人间供奉的小菩萨。邵梵按捺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平静地拱手,“微臣,拜见郡主。”赵令悦矮腰,“也见过郎将了。”过礼间她莞尔一笑,邵梵也适当地弯唇。他未露深处的锋芒,也未曾错过她眸中携带的狡黠。俯首之间,还能闻到一阵她周身散发的暖香。高高在上的小菩萨,刹那也有了人间烟火气。瞧他们这一幕,一旁同为人父的赵洲缓缓笑道,“修远侯啊,你家这宣义郎年少有为,平日能助你左右,也不亏了。”在赵洲的认知里,宇文敬妻妾成群,膝下有一堆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算命的说他命中无子,让他过继一男,一晃眼整整过去了六年。这六年来,赵洲一直在想办法压制陇西地方军权,派了知州和节度使过去监督,鲜少让宇文家沾手建昌中心军务,这继子一直呆在那荒凉之地,赵洲压根没注意过他,因为浴佛节到底是对他来了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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