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镇近来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事。
在镇子紧挨着的那座九里山上,有个九里寨,寨子里驻扎着成群的山匪。
山匪常有,可不常有的是那九里寨的大王是个女的。
准确来说,是个女孩。
据说刚过及笄之年,身材瘦小,却是力大无穷武艺高强,自老寨主死后先平寨子内乱,再收服了附近几个山头的流寇,想必手段也是狠辣的。
九里镇镇长每年都会在镇子里募集一些钱粮给那女大王,倒也不求她真保他们镇上平安,只求她那铁马蹄别霍霍到九里镇上来。
相安无事两年多,谁料最后那铁马蹄还是来了。
风似的来,风似的走,镇子上的居民凑一块儿一合计,什么也没带走,只是掳走了一个人。
镇东头私塾的教书先生。
现在这教书先生已经进了九里寨,坐在了九里寨最大的厅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座的少女。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正直晌午,外面阳光亮得扎眼。吴既明背对门口而坐,身后的光线几乎全部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山匪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当中有满脸横rou的彪形大汉,也有和上座之人年纪相仿的纤细少女,但他们身上无一不是一股凶煞之气,叫人如芒在背。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我看上你了,正好我缺个夫君,我们成亲吧。
这厅是她们山头最敞亮的厅,里里外外全都是一路跟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顾九就坐在上座翘着二郎腿,屁股底下是去年打回来的虎皮。
按道理,这怎么都不应该是她落了下风的局面啊。
可她就看这教书先生身着一袭白衣,那宽袍大袖在来的路上已经被马蹄子带起来的灰和泥给蹭脏了,可即便如此端坐在那怎么也还跟那画上的谪仙似的,又清又冷,被包围在中间反倒是衬得他们自己人灰头土脸的。
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吴既明声音也是冷的,看着顾九的眼神冷漠又防备。
我叫顾九,先生呢?
吴既明。
鸡鸣,好奇怪的名字。顾九面不改色:那这不就相识了吗?
这女匪意外的难缠。
吴既明淡淡反问:我倒是好奇,顾姑娘到底看上吴某哪里。
你长的好看啊。
顾九从虎皮座上一跃而下,轻巧地在吴既明面前落了地,抬手捏着男人两侧下颌,然后又用力地点点头:嗯,真好看。
吴既明并不像一般教书先生一脸文弱面相,倒是剑眉星目,一双眼睛冷得如同映上了刀刃上的寒芒。
好看那看看便是了,莫要上手。
他面无表情地把顾九的手从下巴上推开,少女常年习武,手指上一节节的厚茧划过去的时候有点痒。
我看姑娘也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是啊,我可讲道理了,九里镇每年就送那点东西给我,我看那镇长还挺诚恳一次都没踏进去过。顾九说着还挺自豪:而且你看你人都坐我们寨子里来了,我这不还跟你好商好量的吗?
吴既明扫了一眼身后的牛鬼蛇神们:确实。
顾九赶紧朝他们摆摆手:忙自己的去。
难怪刚坐了半天一丝风也没有。
牛鬼蛇神散尽后只留下一对结实的牛头马面守在门外。吴既明通过这件事感觉顾九还是能听懂人说话的,便又道:顾姑娘,婚姻大事还得要两厢情愿。
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
顾九这话音还没着地,门口那两个牛头马面便将头探了进来。
吴既明面不改色:倒也不是。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就是曲里拐弯。顾九不耐烦了,随手拉了个圆凳就坐吴既明面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和我成亲,直说吧。
待那两颗脑袋缩回去,吴既明才道: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更不可包办。
说完,吴既明就看面前的顾九猛地陷入沉思,半晌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先生不愧是先生!
他尚且来不及欣慰,就见顾九连蹦带跳地往外跑:
赶紧赶紧赶紧,去把仓库的东西点一点卖一卖,置办一些红衣裳红灯笼凤冠霞帔反正就什么红挑什么,我要办一场九里山、不,方圆百里最盛大的喜事!
吴既明看着顾九的背影飞快地变成太阳下的一颗芝麻粒儿,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是他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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