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盘算钱呢,转眼不见了小安踪影。找一找,原来在卖鞋的柜台前,小安正与两位女士说话。一个四五十岁,一个二十来岁,面貌有些像,想是母女,都打扮得很是齐整。
方晴没往前凑,转身去看围巾。
过不多时,小安寻来。
小安神情落寞,但并不多言,只笑问方晴有什么斩获。
方晴摊开手,“看得上的买不起,买得起的看不上。”
小安附和,“果真是,我买了一双长筒靴子,竟然要五十块,金丝缝的吗?”
俩人慨叹一回,又一起去做头发。小安只略修一修,却建议方晴把头发剪短烫弯,“我的脸不适合短发,不然剪得短短的,不知多时髦。”理发店的人也附和,“美人杂志上就有这种,很好看。”
方晴受蛊惑,果真剪得短短,又烫弯。
“看,多俏皮。”小安拍手。
方晴觉得像只绵羊——不过像绵羊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安却突然情绪低落,“咱们打扮得再美,也没地方去。你对着我,我对着你,怪没劲的。”
“日子总要过下去,能漂漂亮亮的总比邋邋遢遢的好。”
小安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方晴很多话都以一种真知灼见的面目出现,让人无从反驳。
俩人便准备过个自娱自乐的年。
幼时方晴与家人过年,不必说,自然是热闹喜庆的。及至后来嫁到冯家,离开亲人,又没有丈夫在身边,过年这种氛围便让方晴觉得格外凄清。至于到天津的头一个年,那更是犹如寒夜独行般彷徨悲苦,幸好当时有刘大爷刘大娘钱二嫂一家在。今年与小安一起过年,虽说不上喜庆热闹,但与小安二人朋友相得,同吃同玩,倒也自在。
过年,方晴无处可去,除了去风云里盘桓了半日,就是闷在家里。
方晴很怕小安顾及自己而不出去热闹。小安笑着挥手,“你过虑了。过年过节是家庭日,这会子青年才俊们才不会约我呢。”
方晴是乡下人,很不懂富贵男女的事情,听小安言中颇有辛酸,便识趣地不多问了。
然而小安并没说中,年三十下午,梅先生还是过来打个晃。
彼时,方晴与小安正包饺子。依照小安的意思,包什么饺子,那么费事,街口那家俄国人开的面包店没有打烊,买只蛋糕垫补垫补就算了——小安和方晴都爱甜食。
然方晴是守旧派,哄小安道,“你一定要尝尝我做的饺子,吃过一回你得天天求着我包。”
方晴剁馅儿和面,小安也插手帮忙。
小安也会做三五道菜,且品相味道都不坏,但真论做家常面食就不行了,主要是速度慢——没办法,手生。方晴知道缘故,大家小姐平时哪要做饭,这会的三五道菜想来是淑女教程的一部分。
方晴却是做惯了的,动作轻巧娴熟。小安看方晴含笑微垂的脸,这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人不知遭遇了什么。再想想自己,不由得一声叹息。
这时听到门铃声。
梅先生这次没带什么奇怪的伴手礼,倒是带了个听差,听差搬着摞起来比他头还高的年货。
小安把这些盒子袋子一个个拆开来看,不过是各色干货、干鲜果子、糕点、糖果、洋酒之类,甚至还有一包下酒的猪头rou!
“哈哈,我最喜欢猪鼻子,有猪鼻子那一块吗?”小安笑问。
正乐呵着呢,突然愣住,最底下的箱子拆开赫然是一盆含苞欲放的牡丹!小安做个无奈的怪样,笑嘻嘻地先把花祖宗摆出来。
梅先生喝着方晴泡的红茶,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小安折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小安道,“你过来。”
“弄什么鬼?”
梅先生瞪她一眼,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个蓝宝石坠子的项链。
小安笑嘻嘻地背过身让他给戴上,自己拿着坠子看一眼,又看看梅先生和方晴,“好看吗?”
方晴停下擀皮儿的手,略端详,“好看,显得脸白。”
梅先生却皱眉笑道,“怎么好像脖子短了呢?”挨了小安一肘子。
梅先生笑着拿起大衣帽子,跟小安说“我走了”,又跟方晴再次说了“新年快乐”,便出门去了。
小安把玩着那个项链坠子,笑着摇摇头。
梅先生带来的年货还没收拾好,又有人敲门,是臧嫂并一个男仆打扮的,也提了大包小包的年货。
“家里惦记大小姐,打发我给大小姐送些年货。”
“是老爷,还是二太太?”小安拈出最上面一个袋子里面的年糖来吃。
“是二太太,老爷想必也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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