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人,为什么没被人在暗巷里套上麻袋揍一顿?”方晴气笑。
郑衍得意地说,“因为我从来不走黑漆漆的小巷子。”
“真明智!”
“来,跟爷说说,你怎么流落到天津卫的。我一直好奇着呢,按说你这种胆小狷介的,不应该这样啊。”
方晴深悔不该跟他聊天,郑衍有时候倚熟卖熟贫嘴贱舌,真是讨厌。
“我曾见过你和一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军官一起喝茶,莫非——和这厮有关?”郑衍眨眨眼,轻佻地问。
方晴低头喝茶不理他。
“难道是——”郑衍把“始乱终弃”四个字扣在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方晴斜了郑衍一眼,淡淡地说,“我是那军官曾经的乡下太太,他嫌弃我土气丑陋上不得高台盘,便离婚另觅如花美眷去了。”
郑衍皱起好看的眉毛,沉默半晌道,“他叫什么?在哪支部队?”
方晴抬眼看郑衍。
郑衍等着方晴回答。
方晴把本就剩余不多的火气散了个一干二净,轻叹一声道,“你莫不是想帮我找他晦气?那倒也不必,早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
“真放下了?”
方晴点点头,喝口茶,“我是觉得,你有这份心,还不如分钱的时候多分我些。”
郑衍立马做起怪来,皱着面皮,“你怎么不割我的rou去煮汤?”
“你看,你看,刚才还义愤填膺要替我报仇。”
“报仇是割别人rou,分银子是割我的rou,能一样?”
方晴撑不住,噗嗤笑了。
郑衍也笑。经历这样的事,还能笑得这么没心没肺,真是个傻妞!又想起方晴说过的在南市摆摊的经历,她说话时微抬着脸,促狭一笑,一双凤眼弯起来,满脸都是得意洋洋,“嘿,一个不小心就引领了南市老人新风尚!”郑衍的心突然又酸又软。
二人又说起要拜见的两位“大神”。
“这些赫赫大名的人物,你怎么认识的?”方晴好奇地问。
“也只有你小看我……”郑衍摆方晴一眼,颇有两分不悦。
方晴敷衍地说,“阁下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郑衍无奈地摇头,“近则不逊,果然。”
方晴笑眯眯地喝茶。
郑衍不与她一般见识,提点方晴,“刘先生家的沙龙是很有名的,到时候不要露怯才好。”
方晴实话实说,“露怯这种事,露着露着就习惯了。”
“你说你能不能拿出点名漫画家的气势来?”郑衍恨铁不成钢。
方晴露出梦幻的表情,“难道我已经是名漫画家了?”
郑衍撸一把脸,抬手找茶房添热水。
方晴笑得像外国漫画上贼忒兮兮的耗子。
二人一路闲聊,时间过得分外地快。
出了北平火车站,气氛一变,街上有不少荷枪实弹的军警。方晴惶惶地看郑衍,郑衍拍拍方晴的胳膊,轻声道“没事”。
二人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两辆人力车,郑衍让方晴坐前面的一辆,自己上了后一辆,车夫问清了地方,便朝着钉子胡同奔去。
郑衍曾告诉方晴,刘先生只今天在新文化出版社办公。先生身兼数职,是北大的教授,又要写书,还兼着两个出版社、杂志社的主编,忙得很。
在胡同口下车,郑衍付了车资,带方晴往里走。
方晴一眼便看见那簇新的牌子,白底黑字,“新文化出版社”,几个字秀逸古朴,方晴看郑衍,郑衍点点头,这确是刘先生的墨宝。相形之下,那有裂缝和窟窿的黑色木门就显得更加沧桑破旧了。
方晴郑衍进了大门,倒座房里出来个老头儿,手揣在袖笼里,“您二位找谁?”
“请问刘先生在吗?我们约了今天见面。”
老头从眼镜上沿觑着眼打量郑衍和方晴,“是天津来的郑先生和方先——姑娘?”
郑衍点头称是。
老头在前面引路,“刘先生正等着呢,您二位里面请。”
二人冲老头点点头,快步跟上。没走几步,听得前面老头低声嘟囔,“不是说是两位先生吗,怎么先生变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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