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太医均束手无策,皇帝也曾为儿子各处寻访名医,但却从来劳而无功,没有一人能够将明景治好。
久而久之,兴许是在榻上躺卧太久,明景最终熬出了腿疾,连站都站不稳当,行动也只能依靠轮椅,终是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
没有人会立一个半残的皇子为储君。
皇后自个儿本就身体不好,总觉得明景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所以一直认为是自己害了孩子,整日愧疚自责,闷闷不乐的,差点也把自己折腾出了抑郁症。
——好在最终,否极泰来,万事皆有希望。
三年之前,皇帝向天下发布的寻医令,终于得到了“天下第一医”百草谷的响应。
这个百草谷虽叫这个名字,实则却并非山谷,而是一个悬壶世家的自称。他们代代相传,行医百年,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号称“有生死人rou白骨的本事”,却从来不会接受别人求医问药的请求。
皇帝也曾派人找过他们,然而一直无功而返。
但三年之前,百草谷的当代家主却主动进宫求见,说是三皇子此疾蹊跷,闻所未闻,引起了他们世家上下的兴趣,因此希望能请三皇子暂住到百草谷中,由他们全权负责医治,或许日后还能有些转机。
这话说得其实很不客气,就像是在找实验小白鼠。
皇帝盛怒之下本想拒绝,可明景却瞅准时机,亲自来到了天鸿殿,当面向那家主表示:哪怕只有一线生机,自己也甘愿去百草谷治腿。
皇帝无法,只得首肯。
然而,明景这一去,便已经去了三年。期间与皇宫只有一些书信往来,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何时回来,也不知道他的腿疾至今如何了、是否快要康复。
而五岁便与三哥分离的小明昙,则是到死,都没能再见过记忆里对她百般宠溺的亲生兄长。
“……”
明昙飞快抬手,用袖子揩掉眼角不知为何溢出的泪光。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来,却忽然发现明昭都已经被抽背完毕,此时正转身回到她的座位,还有些担忧地看了明昙一眼。
明昙眨眨眼,正准备回她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听皇帝说道:“明暄,明晓,你二人既是兄妹,便一同上来答罢。”
两兄妹相视一眼,乖巧离座。
明昙不耐烦看他俩,于是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往桌上一趴,干脆闭起眼睛开始假寐。
皇帝随便抽了几个稍难的句子,见两人虽然需要思考良久,却都背得还算流畅,便也夸道:“嗯,不错。尤其是明晓,进步很大,理当继续像这样一般勤勉才是。”
明晓被夸得飘飘然,就连步子都轻快了两分。她洋洋得意地走回座位,在路过明昙的时候,忽然压低了嗓音,低骂道:
“倒要看你这小贱人,如何能赢得过我!”
“……”
明昙理都不理,只轻轻冷笑一声,连半个眼神都欠奉给她。
“——龙鳞。”
恰在此时,皇帝带着笑意的声音随之响起,“等什么呢,还不快些过来?”
明昙拂袖起身,“诶”了一声,一溜小跑到皇帝跟前站定,笑嘻嘻道:“龙鳞背得可好了,请父皇随便考我!”
“哦?挺有志气嘛,”皇帝问道,“你所治之经为《春秋》,可有觉得艰难晦涩?”
“龙鳞近日学得是《左传》,其中故事颇有意趣,倒不觉得有多晦涩。”
明昙口不对心地否认了一句,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眯着眼又补充道:“还要多谢父皇隆恩,为我寻了个好伴读。”
“林相家的大姑娘才名远播,冠绝京城,有她和秦先生在,朕对你放心得很。”
皇帝抚掌而笑,挑一挑眉,顺势道:“既然你方才说,近日在学《春秋左传》?那朕便考你这个吧。”
当今圣上明熠幼时便饱读诗书,登基后也一直勤学不缀。四书五经这些与治国密切相关的经文典籍,他一直都记在脑中,时不时还要翻书复读一番。是以论起博学来,倒也未必会比专Jing此道的秦先生差上几分。
明昙扬了扬头,倒也不曾胆怯,神采飞扬道:“父皇请!”
在林漱容的魔鬼教学方针之下……背书这块,已经被她完全拿下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皇帝却并没有像考校其他皇子公主那样,仅将古书中的原文篇目拿来让她抽背。
而似是早有准备般地问道:“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依龙鳞之见,庄公之弟共叔段其人如何?”
郑伯克段于鄢,出自《春秋》中的第一篇。这段故事讲述了庄公故意放纵被母亲所宠爱的弟弟共叔段,使其骄横,乃至谋反,然而共叔段却在鄢城被早有准备的庄公——即为题中的郑伯——所打败,母亲也在这之后被迁于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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