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不要意思说这是“泄愤”之作,便只好笑笑。
“这部画稿,请方小姐允许我们独家刊登……”何先生道。
然后又就稿费、刊期等做了协商,何先生说回头会把合同邮寄过来。方晴这部画稿算是正式找到了买主儿。
商量完正事,何先生看看手表,叹口气道,“出来了,比在北平还忙,我得走了,还约了别人。”
韩益又与何先生说笑了两句,约定过几天去北平的时候,大家一起吃饭。
韩益和方晴一齐送何先生到门口,看他上了黄包车。
韩益看向方晴,“我送你回去吧?”
方晴摇摇头,笑道,“不大来这边,我还想逛一逛。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韩益看着方晴,想问她稿子压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找自己帮忙,但终究没问,只微笑着说,“不要客气。”
方晴笑笑,看着韩益道,“再见,韩先生。”
“早点回去。”
方晴点点头,转身顺着人行道走了。
方晴知道,《张巧巧离家》并不是一部讨喜的作品,然而却不晓得会饱受非议。
女学生们是不会喜欢这样一部作品的,Yin郁的画风,悲惨的故事,隐隐地对自由恋爱的“攻击”……
有女学生给《新生活》写信质问,“温文尔雅的周书培凭什么不能爱美丽大方的唐小姐,张巧巧那么粗陋,根本配不上周书培!”“刘大妮的不幸是她自己造成的,她不自立,怪谁?”
何先生给方晴写信时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心狠。”
方晴做清醒状回复他,“因为她们觉得张巧巧们非我族类,自然不用浪费同情心。”
这次倒是男士们相对比较“宽容”,善意地提醒道,“这些女性固然值得同情,但社会的进步,总会牺牲一部人的利益,然而我们不能因此否定进步。”
当然也有人恶意揣测方霁天是不是个弃妇——也不算恶意,人家猜对了。
也有卫道士跳出来,借机说应该恢复“三纲五常”,取消女学,禁止男女同学、同工。
何先生给方晴邮寄样刊时,常常也把评论一并寄来,偶尔还附上自己的几句观点。
方晴怕自己的画给《新生活》惹麻烦,何先生却道,“不怕骂,就怕没人看!”
呵,竟然是郑衍的同道。
方晴恶向胆边生,随着新一期的画稿寄上一些针对评论的评论,牙尖嘴利地讽刺、嘲笑、恶意揣测回去,“自由恋爱当然是好的,只要不是勾引别人的丈夫”,“和原配太太生孩子的时候,又不是原配强迫的,那时候怎么不说追求爱情”,“人性的美好在于节制欲望,在于发乎情止乎礼,若非此,与动物何异”……
话虽说得不好听,却实在都是真心话。方晴觉得,对抗欲望虽然痛苦,但换来良心的安宁,还是很值得的。
何先生看了方晴的评论不禁莞尔,看起来那么温婉的小姐,竟然这么牙尖嘴利,又想到上次见面的场景,许是自己想错了,这位方小姐与韩益并没什么。
这些署名“无名氏”的反评论把《新生活》上的架又吵出了新高度,有人支持方晴,有人说方晴是旧礼教的卫道士。
何先生看热闹不嫌事大,专门在《离家》后辟出一块来放评论。
别的报刊上也有关于这部漫画的评论,褒贬不一。方晴完全被郑衍和何先生同化,也认为批评算是另类的赞扬。
元旦夜,日军向山海关进攻,把侵略矛头指向华北。华北局势再度紧张,平津告急。
即便当局再说“攘外必先安内”,北方的抗日热情仍然再度高涨,原来刘先生联系过的《北平晨报》联系方晴,希望连载《宋敏之入关》。
和《张巧巧离家》不同,《宋敏之入关》从连载之初就是一面倒的喝彩声。北平几家有影响力的报纸都进行了转载,大家学者们的评论也都是称赞之声,又有记者联系方晴要写专访,有话剧社传过话来要就此排新戏,这部漫画甚至突破地理囿固,被《新申日报》转载。
第二年上海的申江电影公司把其搬上了大银幕,主演宋敏之的是红极一时的周凤君,里面的歌曲《风云路》更是传遍大江南北。当然这是后话。
因着连载的事,方晴过年只在家呆了五天,便要回津。
方守仁和吴氏决定陪同女儿一起来天津看看。
方晴这两年的事,方守仁和吴氏到底是知道了。吴氏对女儿这种“风口浪尖”的生活很是担心。方守仁对方晴这样的现状既有些自豪,又担心,又忧虑——这若是儿子倒还罢了。在方守仁心里,女孩子还是应该安稳娴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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