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埃蒙德无数次地想过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的情形，可当真的被这样诘问时，他仍然怔忡了很久。

    那双烟紫色的眼眸，是第一次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盯着他，让他受不了。

    “你知道的……我过去说的那些，是真的。”他这样说。

    “关于你是联邦特工的部分？”卡尔文的语调听起来很平稳，平稳到让人几乎注意不到里面细微的颤抖。他想到了自由病毒，但是，自由病毒怎么可能感染埃蒙德这样高端的机型？他可是妮妲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啊。

    “还有关于我是从91年后的未来，穿越到这个时代的那一部分。”埃蒙德想要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但最后，他只是扯开了嘴角，却丝毫没让人感受到他在笑，“那些被你当做天方夜谭的玩笑话……全都是真的。”

    “什么？”卡尔文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他显然不太敢于相信。事实上，对于“埃蒙德来自111年后”这件事，他早已在潜意识里作出了自洽的解释，并以自己的方式接受了他。他认为那是埃蒙德的AI程序添油加醋的设定，是他们恋爱间的情趣。但他一次都没有想过，那会是事实。

    灵魂穿越？怎么可能？如果人类真的掌握了那种技术，为什么在人类那样漫长的历史里，都没有发现一例真正的穿越者？而且，他说自己来自91年后……这太可笑了。要知道在如今这个时代，脑科学的发展都尚未达到能够“提取灵魂”的程度，他怎么能相信短短91年的时间里，人类就实现了“灵魂穿越”？

    “我知道这听起来让人难以置信……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卡尔文的反应，埃蒙德只能继续坦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装进这具AI的身体里。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全都发生了……”

    “为什么要发送那个坐标？”卡尔文终于打断了他。

    “因为在过去的人生里，我就是在这个跃迁点，这场遭遇战里，收到这个坐标的。”埃蒙德看着卡尔文的眼睛，“我一直以为是这个坐标救了我的命。”

    “那自由编码又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玫瑰星系吗？”埃蒙德回答，“就是在那一次旅行里，我通过一些过去知晓的方式，获得了那串自由编码。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串编码竟然……就是当初救过我的命的那一串。”

    “玫瑰星系……那是二十年前。”卡尔文平稳的情绪仿佛被撕开了一个裂口，“二十年前，埃蒙德？”

    “……是。”埃蒙德看着卡尔文。他的双眉微微蹙起，双眼睁得微圆，眼睛显得有些shi润。那是他在示弱时喜欢使用的表情，每次看到这样的表情，卡尔文都会心软。“我原本想要早一点把真相告诉你的，但是……对不起。”说到这里，他不再打算挣扎了，“我想我只有一次背叛你的机会。现在，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埃蒙德。”卡尔文叫了他的名字。他终于从指挥舱里站了起来，走到埃蒙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不可能。你只是……你只是生病了。那种病毒是在什么时候感染你的？玫瑰星系？所以你会认为你是联邦特工，来自111年后……”

    “是真的。”埃蒙德抬起头，再次强调。他知道这个说法很荒谬，荒谬到如果自己站在卡尔文的立场上，也会愿意相信更加科学的解释，譬如自己只是感染了某种针对高级AI的病毒程序。

    埃蒙德不断回忆着过去的事，试图证明自己的说法：“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我下意识地叫你小冰果……那是因为在想到这个称呼之后，我就一直那么叫你。还记得我对你说，我有一个脆弱的肠道，一段糟糕的初恋……你说你不知道那些。那些都是真的，如果你觉得难以置信，你现在就可以设法查证。还有……妮妲一直好奇我在模拟沙盘里的表现，记得吗？那不是现在的人工智能技术能够达到的水平，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我还可以告诉你未来会发生什么……”

    “什么？”卡尔文盯着他。

    “你会被软禁在帝星。二十年。”埃蒙德说，“我试图查证过那段历史，但帝国残留下的资料模糊不清，或许是特意处理过了。大家普遍认为你是因为一些政治斗争之类的因素，才会离开战场那么长时间。但现在看来，那件事或许还有别的解释……如果你想要改变历史的话，或许现在，还来得及。”说到最后，埃蒙德的嘴唇有点颤抖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的信念始终是让历史沿着原本的轨道走，但在卡尔文面前，他已经没有办法坚持这一点了。

    “改变历史？”

    “把我交出去。”埃蒙德看着他，“把我交给帝国。这足以……解决很多事。”

    他们是敌人。二十年来，再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让埃蒙德这样鲜明地感受到这一点了。